17 岁攀岩新星白石阿岛：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2015 年，14 岁的她成为了史上第一位完成 V15 级（户外攀岩中难度最高的第二级别）攀岩的女性，也是有史以来完成该级别的选手中最年轻的一位。曾破过纪录的徒手攀岩者 Alex Honnold 可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攀岩者了，他用 “无疑是美国最棒的攀岩者之一”来形容阿岛。阿岛如今是国际攀岩联合会（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Sport Climbing）连续三年卫冕的世界青年冠军。今年九月，她跟父亲从纽约搬到了东京继续训练，期望能参加首次把攀岩纳入竞赛项目的 2020 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因为她的成就，阿岛的整个童年都备受体育媒体的关注。现在，随着她逐渐开始形成自己的观点与风格，其他领域的观众也开始关注她。

YouTube 上有一段日本舞者白石久年（Hisatoshi “Poppo” Shiraishi）在 1990 年的表演视频。他将脸涂成白色，上身半裸，右耳上垂挂着一个银色的长耳环，舞蹈的背景音乐来自英国后工业乐队 Nocturnal Emissions。他在表演的是舞踏（Butoh），一种起源于日本的实验性舞蹈，也被称为“黑暗深渊之舞”。他在舞台上悄然走动，手腕夸张地弯曲着，每根手指都在做着不同的的手势：有的卷曲，有的直挺，仿佛各自在坚持着完全属于自己的编舞动作。他女儿的指骨灵巧，在岩石间有着以无与伦比的风范迅速移动的能力，现在一切看起来也更加合理了。当一个舞者担当起攀岩教练的角色，就会得出阿岛这样的非凡成果。

“我爸爸理所当然地是我的偶像。他一直都在支持着我”，阿岛提及她父亲时说道。她有过好几位教练，但她的父亲是她一直不变的陪练。他从未攀过岩，可以说是一个不太寻常的教练之选，但同时却也是一个秘密武器。“他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父亲，”她解释道，“所以这是一种奇怪的平衡。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们经常吵架，因为我俩性格特别像，而且有太多时间都待在一起。我爱他，但有时我也会很烦我爸总是在身边，你懂的。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日本父亲，所以他有时会非常严厉。”

她说起她父亲时，夹杂着 “很烦”和“你懂的”这种青少年常爱用的词，反映出那种青少年普遍存在的非常特殊的焦虑感，那种担心在社交场合，家长作出的一个“错误”举动就可能让你深深陷入异常难堪的窘境的焦虑感。阿岛年纪轻轻，所表现出的务实态度却让人刮目相看。她说到爸爸身兼自己教练这个职责时，十分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懊恼情绪，但当她描述起自己的父母是怎样坠入爱河时，却又满脸洋溢着激动。她特别坦然地告诉我，希望自己能像他们一样酷。

白石久年在日本四国岛南部长大，20 岁时，他决定搬到东京去上时装学校。在那里，他遇到了白石久年的母亲 Tsuya 并坠入爱河。Tsuya 是福岛本地人。不久，他爱上了舞踏。他从时装学校辍学，而她则从学校毕业。两人离开东京，搬去了纽约，然后又去了伦敦，最终于 1978 年回到纽约定居。大概是这个时候，他成立了自己名为“Poppo and the Go-Go Boys”的舞蹈团。“他的很多表演都是在华盛顿广场公园或下东区进行的，”阿岛说道，显得充满了自豪。“他喜欢在脏兮兮的地方跳舞，那些人们通常不会想到在那跳舞的地方。他也在大大小小的活动中表演，不过却在最邋遢的地方最有灵感。我妈妈为他和他的舞蹈团做了所有的服装，善用在时装学校学到的技艺和知识。” 白石久年的许多戏服至今仍保留在一家人住的阁楼里，其中一条裙子还被阿岛穿去了高中毕业舞会。

他们在纽约切尔西区一个租金受到管制的阁楼里已经住了近 40 年，距离纽约时装学院（Fashio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只有一步之遥。“我出生后，他就不再跳舞了，”阿岛继续说道，“他们生我很晚，我父母当时都已经 51 岁了。最后是妈妈去工作挣钱养家，我爸爸则负责照顾我。因为我们生活得很拮据，我小时候大部分衣服都是妈妈自己做的。小时候，我爸爸经常带我去公园，觉得户外时间非常重要。”正是在中央公园而不是健身房里，阿岛发现了自己对攀岩的热爱。

白石一家做事总是独辟蹊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阿岛会成为攀岩运动中的颠覆者。攀岩从发源开始，参与的人群就没怎么变过：健壮的白人玩家、穿 Patagonia 牌的服装、有着嬉皮倾向、有时住在面包房车里。而白石阿岛则代表着新的一代：紧跟潮流、穿着 Air Force 1 的时尚爱好者，在 Instagram 上颇具影响力。两位对她影响最大的导师都并非同行的运动员，而是小时候在攀岩馆认识的演员安塞尔·埃尔格特（Ansel Elgort），和早期通过社交媒体相识的创业家 Jeff Staple。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纽约姑娘。她说：“老实说，我觉得我不是人们所期望待的那种运动员。来自纽约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攀岩是我现在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但我也对很多其他的事感兴趣。我喜欢时尚，而且我还在上学。我想做的不仅仅是攀岩。”

阿岛所接受的非常规式辅导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直至今天她仍然是自己管理自己的日程和工作。她自己负责所有的新闻宣传和责务，这对一位如此年轻有为的人来说，简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壮举。“Jeff Staple 帮了我很多忙，因为他也有过和我一样作为青少年在纽约卖力打拼，并开始发展自己品牌的经历。有时，我会不太知道什么才是对我未来最好的选择。他让我意识到必须要考虑大局，用长远的眼光看待问题。我真的很感激身边有像这样支持我的人。”

阿岛得到像 The North Face、Evolv 和 Petzl 这样的经典户外品牌赞助。但去年在宣布与 Coca-Cola 的重大合作之后，阿岛受到了一些舆论压力。有人认为这项合作与攀岩长期以来注重健康、反商业、反大品牌的准则背道而驰。然而，她面对批评时也像她攀岩一样，异常地沉着优雅。“我觉得以我过往所经历各种不同，我必须接受我是独特且与众不同的这个事实”，她说，“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你必须接受这一点，而不要随波逐流，否则你就会失去自我。

在“个人品牌化”的年代，迷失自我是不无可能的事。网红们发表的详述自己崩溃的故事的声明，还有 YouTube 上明星视频博主发出标题为“我录过最艰难的视频”的短片，似乎都是必然的发展方向。无论你是什么职业，无论你的粉丝群体是谁，无时不刻地表演都是沉重的负担。而对一位年轻的运动员来说，这种压力可能更会巨大。人们总喜欢把“神童”或“天才”这样夸张的标签贴到孩子身上，可终究，他们也还只是孩子。

“攀岩的 11 年里，很多人都叫我神童，我也一直顶着这样的名号生活。但也因为这个称号，我从没真的有过轻松的时光，人们总会对我做的事评头论足。我的父母也是，他们总是对我管得很严，他们非常严格而且总是让我更艰苦地训练。有时我会感到他们给我很多压力。我认为作为一名运动员，肩负一定的压力很重要，但有时压力太大真的让人很痛苦。”

我问阿岛是如何对抗长期处在公众视野中的压力的。我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公众人物，会给我一个官腔回答，但她并没有这么做。不管是在讨论肤浅还是严肃的话题，她都用着同样的语气语调，凸显了她在处理其他孩子可能无法理解的情况方面的能力。在童年结束后那几年的年龄阶段，那段在需要担负起责任之前，准备往外闯荡前的一小段时光，我们是什么样的状态，可能我们很多人都已经记不清了。阿岛对自己一闪而过的青春成长经历，显得很坦率。

阿岛和我 FaceTime 已经通话了一个多小时了，现在该是我从青春白日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了。我们挂断了电话，她给我发了一份附有 PDF 文档的邮件。文件里有一些她在我们的谈话中所提及的家庭合照的扫描件。其中一张照片里，她站在中央公园的一块小岩石上。那是夏天，她看起来大约六岁，戴着一块红色印花头巾，穿着一件同样是红色的 T 恤，粉色的短裤和棕色凉鞋。爸爸白石久年就在她身边，靠着岩石，有一种无法仿效的淡然。他染成浅金色的头发向外翘起，肩上搭着一件绿色毛衣。他们看起来就像一个最酷的团队，既放松又严肃，好似在谋划着些什么。

明年，阿岛将从高中毕业，意味着她将有更多时间为 2020 年的奥运会进行训练。因为奥运会上每个性别只有 20 个竞赛名额，她需要在明年夏天的世锦赛上取得前七名才能获得参赛资格。考虑到全球才能出众的攀岩运动员的数量之高，要争取到名额其实竞争非常激烈。她的压力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减轻，但她并没有忘记让她最快乐的事 —— 那些和爸爸一起在外攀岩的日子。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经常在室外攀岩。我猜我之所以出名也是因为我在室外岩石上所取得的成绩。我更喜欢在大自然中攀岩，跟自己和岩壁一争高下，而不是和别人竞争。这才是我真正想专注的事。”

Romany Williams 是 SSENSE 的造型师兼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