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人生：
清水庆三 + 铃木大器
小众品牌 Needles、Engineered Garments
和 NEPENTHES 背后的日本设计师双人组
如何重新定义「美国制造」
- 采访: 井筒麻三子（Mamiko Izutsu）
- 摄影: Christian Werner
创建于 1988 年的 NEPENTHES 始终致力于彰显美国文化，一直深受时尚狂热爱好者的喜爱。借助考究的日本工艺，他们的目标与发展持续不断地将“美国制造”的标准一再提升。该品牌推出的多为基本款服饰，日美混合的基调在如今充斥着牛津布、斜纹棉布与牛仔布的美国时尚潮流中独树一帜，这种成就实属不易。三十年来，NEPENTHES 坚持以与众不同的眼光看待世界。《GQ》杂志以一篇《纽约最后一家了不起的独立商店》来欢迎 NEPENTHES 纽约门店开张，而一大批男装粉丝则在线上热议 NEPENTHES 旗下的诸多子品牌 —— 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 Engineered Garments —— 大家还在 Engineered Garments 的推特帖子底下分享原创迷因，觊觎着最新款的工装裤。
想要了解 NEPENTHES 及其品牌文化，首先得知道，Needles 的设计师清水庆三（Keizo Shimizu）与 Engineered Garments 的设计师铃木大器（Daiki Suzuki）是多年的好友。NEPENTHES 主打经典美国工作服与男装，不管是西服、牛津纺衬衫还是多功能背心，不一而足，众多单品随着季节的变换，以海军蓝、灰色、黑色、橄榄色与卡其色等各种柔和色调轮番登场。在清水与铃木看来，这些核心元素始终令人感到兴奋，看似简洁，却独具魅力。不合常规的口袋设计、额外讲究的接缝、出人意料的印花或纹理，诸多元素构成了 NEPENTHES 清爽的视觉语言，使其脱颖而出。NEPENTHES 不仅产品广受好评，还热衷于经营各种原创产品线，比如 SOUTH2 WEST8 及 AïE，这些子品牌集结了一大批业内最高产的设计师，在 NEPENTHES 旗下生根发芽（开创了一种难以复制的理想型零售模式）。
清水与铃木相识于 1982 年，后者自此便加入了清水当时工作的鞋履批发公司。清水意识到铃木的时尚品味与自己的极其相似，便在 1988 年创立 NEPENTHES 之际，派他去美国当买手。他们一开始主要以引进美国制造的商品为主，随着合作与特殊订单的增多，他们也慢慢摸索出自己的风格，逐渐与业内的其他批发公司形成区别。后来，Needles 的出现让他们得以将这种风格发扬光大。铃木现在依然生活在美国，他于 2002 年推出了 Engineered Garments 的首个完整系列服饰，之后前往意大利，在 Pitti Uomo 贸易展上首次亮相，旋即收获海外各路好评。自那时起，清水和铃木的设计便深受造型师与买手的欢迎，还获得了包括卡戴珊家族与音乐人 A$AP Rocky 的垂青。
我是在品牌位于巴黎的展厅见到清水和铃木的，展厅分上下二层，周围都是 Needles、Engineered Garments 及其他各个 NEPENTHES 旗下子品牌的服饰。他们说起各自的过去与未来，以及如何超越类别与世代设计服饰。二人还在不经意间用简单的话语总结了各自的无穷活力：“因为我们喜欢服饰。”
井筒麻三子
清水庆三、铃木大器
你俩自从 1982 年相识起就一直在一起工作。与现在相比，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工作性质与工作环境有着怎样的差别？
铃木：我们当时的业务结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我们经营的是一家进口用品商店，大部分商品都来自美国，那时只有一家门店，因此主要靠批发业务维生。
打理进口业务意味着你得一直去美国，对吗？
铃木：我在 1989 年搬去了美国，而清水君每年也会来几次，每次持续两三个星期。
清水：我们会去搜寻尚未被人发掘的品牌与工厂。我们买好公路地图手册，摸索着路线前往目的地。每当我们抵达一座小镇，都会购买一张更详尽的地图，还会翻阅当地的黄页仔细研究一番。
不过，黄页上也不会明确划分出一块区域，标着“想要的产品”。
清水：不会。但美国和日本一样，各地都有不同的特产。比如说，如果想买莫卡辛鞋，就得去新英格兰。我在之前工作的地方学到了一些相关的知识，可以据此判断：“我们去那里看一看吧。”我们全凭兴致行动，不会提前预约……
铃木：因为在那个时代，人们很难通过电话联系到彼此。
清水：而且也不存在手机。
铃木：当我们贸然前去工厂拜访时，他们大部分时候都会以为我们是去找工作的，会说：“抱歉，我们现在不招人。”
和现在相比，那个年代有没有什么优点？
清水：我们当时没有什么对手，因此得以不断找到一些特别有意思的新东西。在那个年代，即便只是寻找产品，都得对美国有一定了解。我们不会去碰别人已经在出售的产品。
是否能谈谈促成你们创立 Needles 的契机，当时的灵感来自哪里？
清水：我们当时已经有一些原创设计，但我希望还能提供一些无法通过进口获得的产品，一些基于日本现有产品开发的东西 —— 简单，但又与众不同。至于材料，虽然我们现在会制作一些更加大型的产品，但最早的一个系列其实是用热带羊毛做的，当时只制作了六个款式，颜色也只有木炭色和深棕色。那件 Miles 外套是以著名爵士乐手 Miles Davis 一度穿着的定制外套为原型制作的，还有定制款插肩外套、钓鱼衫外套等等。我们是在凭空创造一些产品，希望以此吸引更加成熟的客户。
当时市场上没有这样的产品吗？
铃木：确实没有。当时有很多其他进口批发商店销售便装，但我们意识到，Needles 是首家推出某种更为成熟、更适合成年人穿着的服饰品牌。
Engineered Garments 又是在什么契机下创建的呢？
铃木：我当时从事进口贸易已经有一段时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大家逐渐开始在网上搜寻好货，变成了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除此之外，美国的制造业也在逐渐衰败。我们逐渐濒临破产边缘，我因此感觉，必须寻找对策。我想，为什么我们不能推出自己的产品呢？制造我作为买手会想采购的东西，制造那些我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样的话，就不存在竞争了。
美国的时尚风格对你们的设计有多大的影响？
清水：差不多完全是受他们的影响。
铃木：大约 90%？
为什么是美国的时尚风格，是因为其中的怀旧感吗？
铃木：就我而言，在我小时候，有大量美国制造的商品忽然出现在日本市场上。1976 年是美国建国二百周年，在那之前的两三年里，美国西海岸生产的东西大量涌入。诸如《Made in USA》《Catalog》以及《POPEYE》之类的杂志也刚刚创刊，上面刊载的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一切是如此新鲜又不可思议，我立即就被迷住了。我当时也十分着迷于美国电影。由于那个年代信息来源匿乏，日本的时尚杂志影响力又有限，因此，美国制造主宰了一切。
清水：大概是在 1975 年左右吧，我当时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真正属于美国年轻一代的时尚了。直到那时，我都以为时尚杂志《VAN》上的“学院派”打扮就是真实的美国时尚，然而在现实中，绝大部分美国人都不会这么穿。1975 年，日本时尚行业的人们前往美国，见识到了货真价实的时尚风格，不久之后便创立了《Made in USA》《Catalog》以及《POPEYE》这样的杂志。这几本杂志的影响力极其惊人。当时人们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信息来源。
你们各自在设计上的敏锐感有多大程度是受到了自己在户外方面爱好的影响？
清水：我小时候一直在小溪里钓鱼，不过，我搬到东京后曾经中断了一段时间。我们创建 NEPENTHES 后过了两三年，有位旧识邀请我去钓鱼，我因此又捡起了这个爱好。我觉得这种兴趣是强迫不来的，我自己很喜欢待在山川与溪水之间。虽然我喜爱大自然，但其实这些爱好并没有体现在我的设计之中。我钓鱼时不会思考其他任何事情，但这项活动让我感到神清气爽，去钓鱼本身就是一种目的。
铃木：清水君第一次去美国时就很喜欢在那儿钓鱼，我因此花了很多功夫准备，但即便是去参加深海钓鱼，我也什么都没钓到。后来，有位熟人邀请我尝试飞蝇钓，老实说，跟这个相比，我对露营更感兴趣。我从高中时就开始爬山了。基本而言，《POPEYE》上推荐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去尝试，不管是飞盘、滑板还是网球，我都玩过。
清水：算是乡巴佬的自白了。（笑）
铃木：不过我完全不会冲浪 —— 我没有车，而大海又特别遥远。我一直后悔自己不会冲浪，成年之后，当我受邀一起去冲浪时，终于得偿所愿，自此便喜欢上了。我就是希望自己能早个十年去尝试。我觉得我应该算是冲浪迷，自己设计的一些 T 恤衫肯定受到了一定影响。
所以说，你们的日常生活确实会对工作有所影响？
铃木：我在日常中的所见所闻确实会对工作有一定影响，但最根本的灵感来源还是我年轻时看见、摸到、渴望以及拥有的各种事物，主要是我从那时起就不断在追求的各种东西。每次差不多都像这样：“我已经有了一些这样的东西，现在我要从这里开始，以这些作为基础进行创造。”我也会尝试用流于边缘的某些元素与正当流行的某些元素进行结合，或者是从我的见闻储备中搜刮出点什么来。
清水：我也一样。我看到经典设计时会想：“这个口袋的这一部分很突出，不过，更为创新的设计会更有意思。”随后便放手一搏。
铃木：以前的信息不如现在发达，因此，我目睹过以及触摸过的东西会根深蒂固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尤其是我在二十几岁时的回忆，那是我对时尚最为痴迷的年纪。当然了，我现在也依然喜欢时尚，但当时，我每天都会换行头，十分沉迷。我会省下饭钱，还会问别人借钱，最后都用来买衣服，别的什么也不买。
清水：当时的时尚行业从业人士都是这样。我们会借来一笔钱，然后全部花在丸井百货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通通用来添置行头。
NEPENTHES 三十多年来一直很受欢迎。你们认为个中缘由是什么？
铃木：我们十分走运。当然，我们也在全心全意工作，但要是运气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结果会完全不同。我认为我很幸运。但从公司本身的角度而言，我们不喜欢常规的事物，公司的存在本身就是以“做前无古人之事，以前所未有的眼光看待一切”为基础而创建的，我想，这就是我们成功的原因。
清水：我们和有些主流品牌不太一样，我们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铃木：我们是个规模相当有限的企业，因此得以很快将理念付诸行动。
铃木：规模有限，但愿景无限。
三十年来一直从事时装设计，你们肯定也有压力比较大的时候吧？
铃木：我从来都没觉得有压力，恰恰相反 —— 我感到很满足。
清水：真好。我的话……我比较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的视力没以前好了，记性也大不如前。
铃木：我常常会想到日本的民间故事《白鹤报恩》，故事里的仙鹤为了报答挽救她生命的男子，拔下了自己的羽毛，编织成衣服。我也差不多，自己的羽毛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消失了。
在这个由社交媒体主导文化的时代，众多设计师都设法让更多网红穿戴自己品牌的服饰。你们擅长社交媒体吗？
铃木：看到或者听说有名人穿戴我们的服饰固然很好，但我要是在火车上遇到有人穿我们品牌的服饰，会更加开心。
不论是 BEATNIK 的凉鞋、Reebok x Needles x BEAMS 的合作系列，还是 Engineered Garments x Uniqlo 合作推出的抓绒系列，这些项目中的产品都已经销售一空，即便是在二级市场上也很受欢迎。作为设计师，想必你们对时尚趋势的把握也十分敏锐吧？
铃木：完全不是这样。我们确实对流行事物有所了解，但我认为，我们不会直接就此加入某些流行元素。我们更乐于在大小和比例上花心思。我们设计的是那些实际穿上身后效果出众的服饰。
就未来而言，你们目前有什么样的规划或目标？
铃木：我得花更多精力来照料自己的身体。我希望自己能每周去健身房，我买会员卡有十个年头了，一共却只去过 20 次，光是买会员卡就会让人感觉更健康。（笑）但是，说实话，我要是希望自己能持之以恒地工作，就得认真对待自己的身体，保持健康。
清水：我的个人目标是钓一条 61 厘米长的鱼。我今年 61 岁，我就想钓一条长度与自己岁数相当的鱼。
井筒麻三子是记者、编辑，生活在巴黎。
- 采访: 井筒麻三子（Mamiko Izutsu）
- 摄影: Christian Werner
- 翻译: January Yang
- 日期: 2020-03-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