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故事之“运动粉”
“千禧粉”不容小觑的对手
- 文字: Durga Chew-Bose

在系列动作电影《速度与激情2》(2 Fast 2 Furious, 2003) 的开头,戴文·青木 (Devon Aoki) 饰演的角色素姬(Suki) 开着她粉色的定制敞篷车在比斯坎大道上一路向南狂飙,急转驶过美国航空球场。她全速前进,车身飞起,跃过迈阿密河上的一座断桥,高呼着:“太酷了!”
素姬狠狠落地,斩获了竞速赛的第二名;她布满印花的本田 S2000 有了轻微的磨损。她兴奋地在布莱恩 (Brian, 保罗·沃克 Paul Walker 饰)后面把车停了下来,两人点头致意。素姬高兴得面颊粉红 —— 粉得就像她的车,像赛车氮氧加速系统开启时炙热的喷气,亦像当她愉快地倾斜爱车转弯,车身的金属在柏油路上摩擦迸出的火花一样。导演约翰·辛格顿 (John Singleton) 选择将故事发生地南佛罗里达描绘为灰色、奶油色、浅蓝色和桔色,却把这种粉色特别指定给了素姬 —— 我把这种粉色称为“运动粉”。直白地讲,这种颜色让人感觉熟悉和怀旧,却又有着来自未来的感觉。不完全是 3M 公司产品的那种粉,比电信公司 T-Mobile 标志的粉色又要浅一些,“运动粉”是粉色中的雅马哈 —— 它平滑而光亮,与品红、亮粉、以及更为夸张的紫红色共享着近似的色调,也让人想起用十六进制网页色彩码中的深粉色,色彩研究权威潘通公司的“粉红火焰” (Pink Flambé),以及意大利超现实主义时尚设计师艾尔莎·夏帕瑞丽 (Elsa Schiaparelli) 发明的“惊人艳粉”。
伦敦作家卡西雅·圣克莱尔 (Kassia St. Clair) 在《颜色的秘密生活》(The Secret Lives of Colour)一书中提到,夏帕瑞丽将“惊人艳粉”描述为“明亮、不可能的、莽撞的、发生中的、赋予生命的,像这世界所有的光所有的鸟所有的鱼都在一起一样”。这些形容也同样适用于运动粉。光是看到运动粉,你便会感到飘飘欲仙。运动粉也有着卡通的质感 —— 如果是在吉卜力动画中,这种粉色会是正在绽放的三角梅。
“运动粉”不仅仅代表了一种心绪、状态,也让人联想到各类材质:潜水料、硅胶、一次性剃须刀手柄上的软胶把手、PVC 和绸缎(就像由哈普·威廉姆斯导演的碧昂丝《完美心机》(Check On It)录影带里的那样)、莱卡棉纤维、防撕裂的尼龙格子面料、质感仿佛橡胶的大黄茎、以及用来做运动牙套的那种热塑性材料。“运动”这个词显然有点过时,与其说是对于这种粉色的形容,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昵称,就像辣妹组合的梅拉尼·杰恩·奇泽姆 (Melanie Jayne Chisholm) 被称为 Mel C 一样。在运动休闲的时尚风潮中,这样一个不再流行的概念为这种粉色增添了一种勇猛而反讽的态度。就像闪亮的唇釉可以用来体现漠不关心的态度,归根结底,“运动粉”所蕴含的正与哑光口红所展现的态度相反。

近五年来,“千禧粉”横扫时尚和设计界;甜腻而又颓废玫瑰金在苹果公司的推崇下大火,正如瑞贝卡·米德 (Rebecca Mead) 在 2015 年的《纽约客》(The New Yorker)杂志中所写:“玫瑰金是为受够了真金色的人们设计的”。 “运动粉”的出现实际上早于这两种颜色,它却如今重出江湖,或许能终止这两种粉色的流行 —— 运动粉是一种坚定的粉色。“千禧粉”在 Glossier 这样的品牌所代表的极简主义审美影响下得以流行,而“运动粉”并没有明显的繁复主义风格,也不被自我否定的审美风格或者精心经营的 Instagram 极简风所过度束缚。“运动粉”不适合静物;其最佳运用在于动态、延展、以及具有欺骗性的褶皱外表中。“运动粉”是决绝的,这不仅仅是因其明亮的特征,而是因为“运动粉”是倔强而充满内涵的。“运动粉”志在必得。如同每一种潮流趋势,颜色的潮流也有踪可寻。我们总会对于主流事物感到厌烦,对于颜色也是如此。尽管一种颜色的流行并不一定会让这种颜色贬值,值得指出的是,我们对于“接下来是什么”的焦灼期盼和对于当下时代的反应意味着,对于下一种流行色的预测过程,包括前期的数据的收集与分析,都需要精准的洞察与估量、细致的观察,以及最重要的,对于惊喜这一能产生策略上优势的要素的敏感程度。当一种颜色完全丧失人气,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甚至被高速更替的时尚行业花名册中除名,这时它反而会再次登上 T 台,重新掌舵正被当下随便什么颜色潮流支配的下一季度时尚罗盘。所以,想想粉色吧!“运动粉”。
“‘运动粉’不适合静物;其最佳运用在于动态、延展、以及具有欺骗性的褶皱外表中。”
“当我听到 ‘运动粉’,我想到的是所谓的‘女生版’。” 作家兼编辑艾莎·西迪基 (Ayesha Siddiqi) 说道。通过对于热点文化、总统任职、重生的系统、社会政治运动的观察,艾莎会在 Twitter 上正确预测时尚和颜色的潮流趋势 —— 比如说哪一种绿色,或者路锥式橙色,或者粉色会在 T 台上独占鳌头,并最终成为主导我们衣柜中衣服的颜色。“我们小的时候,也就是九十年代,每种玩具或者角色都会有一个亮粉色的‘女版’。不管是自行车还是恐龙战队的战士 (Power Ranger) 都是一样。粉红色的恐龙战队战士让我想到白人女孩,作为 ‘女版’,粉色战士是被描绘成优雅的、整洁的…… 并且是‘运动型’。运动型是‘运动员型’的一种不那么吓人的、可爱的说法。运动型很袖珍。我对袖珍的东西不怎么感冒。我对于美国白人女性特质不感兴趣,这与我对粉色的抗拒成正比,而最近这种抗拒则表现在我完全不懂千禧粉有什么吸引人的。” 艾莎对于“运动粉”和其他粉色不同的一点表示了认同:它的存在有着两条相互冲突的时间线。“这是因为在这两条时间线里,’运动粉‘都有自己的位置。颜色不需要任何改变就能获得新的含义,因为我们对它们的联想和解释发生了变化。我认为霓虹色只要适度使用,总能成为一种吸引人的颜色。如果不是因为霓虹粉色,我压根不会关注粉色这个颜色。而霓虹粉和我对于运动的态度是相符的。我不认为我是‘运动型’的 —— 有时候我会说自己是运动员型,但我从来都不是’运动型‘那样。运动型有一种欢快的感觉,比起静止不动,摆动的马尾辫对我来说更自然。但是这些区别都显得过时了。粉色是属于每个人的,运动也是。我支持’运动粉‘。”

去年二月,在纽约、巴黎、伦敦和米兰的时装周中,“运动粉”持续升温 —— 尽管不是有意安排,甚至有点偷偷摸摸的架势,但运动粉在秀场上的存在不容被忽视。在Sacai 的秀场,阿部千登势 (Chitose Abe) 让她的模特们穿上了各类复合外套:羊毛大衣、学院风西服、缝制的棉质内衬、羽绒大衣,形状多变,在天桥上交融。这场大秀可谓是对时尚行业对于混合风(正是安培开创了这个风潮)的热衷所作出的一次夸张但不失经典的解读。Sacai 的这一系列似乎与运动粉的"未来感怀旧"特质颇为相称,分层大衣和宽松毛衣的袖子上设计的马戏团式放射状条纹都是这种颜色。在 Adam Selman 的秀场,设计师受到八十年代图像制作艺术家切尔科·莱德曼(Cheyco Leidmann)作品的启发,所设计出的这一图案系列包括了充满奇幻想象的宽松衣着和飘逸的运动粉连衣裙,分别采用了单肩设计和土耳其长袍的裁剪。Alexander Wang 为《上班女郎》(Working Girl) 中的梅拉尼·格里菲思 (Melanie Griffith) 进行了一次《黑客帝国》风的重塑,在这次以黑白灰三色主导的系列中加入了受到 Chanel 启发而设计的运动粉斜纹软呢合身夹克。由德莫那·瓦萨利亚 (Demna Gvasalia) 操刀设计的 Balenciaga 则将运动粉演绎得富有能量感,剪裁贴身(一件包裹式的拷花丝绒高领毛衣)的同时极具乐趣又迷幻(一件受到《大青蛙木偶秀》启发的超大号毛皮大衣和配套的购物袋)。在 Valentino 的秀场,皮耶尔保罗·皮乔利 (Pierpaolo Piccioli) 设计的富有浪漫色彩的服装轮廓是对于动态与隐藏的一次研究:一件“运动粉”的超大号西装外套和一件运动粉的连帽斗篷,仿佛是电影《大开眼界》(Eyes Wide Shut) 的服饰或像是中土世界的产物。
"运动粉也有着卡通的质感 —— 如果是在吉卜力动画中,这种粉色会是正在绽放的三角梅。"
自从“运动粉”在八、九十年代第一次登上舞台 —— 想想连身带腰带的滑雪服、坦雅·哈定 (Tonya Harding)、DJ 坦那 (DJ Tanner)、多娜·马丁 (Donna Martin)、街头男童组合 (New Kids on the Block),包括这个组合喜欢用的字体,还有很多、很多例子 —— 我们可以说运动粉从来没有完全消失过。有些颜色始终受到主流人群的喜爱,而另一些,因为它们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回忆紧密相连,所以至少在时尚界获得了尽管微不足道,但足够稀少的长寿特权。
“运动粉”或许是最和“年轻时代结成的好朋友”这一概念相关的色彩 —— 它代表了这种形式上的(由友情手镯、项链、饰品店的小饰品所代表)的最佳好友。长大后的我们已经不再适合这种友情模式,换句话说,成年的我们会去寻找更有意义、而不是宣占领土般的朋友关系。尽管如此,我还是给我最好的朋友发了短信,问了她“运动粉”让她想到了什么。Sarah 回复我:“想到给 Skechers 鞋子打广告的小甜甜布兰妮 (Britney Spears)。” 十分准确,我这么想着;尽管当我搜索 2000 年初布兰妮的 Skechers 广告时发现,其中并没有出现运动粉。但为什么我好友的答案听起来那么正确呢?很好理解,运动粉并不仅仅是一种颜色;它更像是在定位一段风潮、一类名人,甚至过气的名人:被流行文化所制造,充斥着美利坚色彩。就像作家多琳·圣菲利克斯 (Doreen St. Felix)上个月指出的那样,追溯布兰妮职业生涯,她从始至终与时尚行业的紧密联系,并在最近刚刚成为 Kenzo “纪念款系列“的代言人。“那些在小甜甜布兰妮职业低谷期向她泼来的尖酸刻薄之辞有一部分是因为人们认为她的品味太接近白人工人阶级。” “运动粉”,其名其色都代表了一种可能招来鄙夷或被全盘否定的生活方式,但它足够有卖点,就像名人推出的香水一样。

我在 Twitter 上关注了一个叫做“颜色谋士” (用户名: @colorschemez) 的账号。这个账号会发颜色的三联画,并为每一联的色彩命名。三种颜色的组合是随机的,这个账号也没有想要成为颜色权威的意思。然而其命名法 —— 如果我们还在使用“命名法”这个词的话 —— 相当奇特、变化无常、并且难以被翻译。最近发表的颜色组合中有着各种和运动粉相关的不同粉色:“更汹涌的亮粉”、 “更有家的气息的亮粉”、“因位置而定的霓虹粉”、“更嗨的芭比粉”和“比利时亮粉”。“比利时亮粉”恐怕是与布鲁日生产的一种人们称为“粉色秋天”的比利时菊花相关 (当然,这种粉色在照片里看起来比在现实中更为惊人)。
在花了足够时间浏览这个账号的推文后,我敢说其中的有一组颜色组合是最棒的。在这条推文中,颜色谋士把这种粉色形容为“食果实的浅品红色”,也就是说,这种品红会吃水果,仿佛品红不是一种颜色,而是一只蝙蝠。尽管我说不出个中具体奇妙之处,但这种说粉色是食果实的形容实在掷地有声,让人觉得这种颜色是有点潮热的,生活在温和热带气候中,靠无花果、芒果、枣和香蕉而生。这是一种蝙蝠粉、暗夜之粉、一种甜蜜的并包裹着糖衣的,完全波普的粉。
在麻省现代艺术馆的群展《黑暗的吸引:描绘夜晚的当代画家》中,艺术家山姆·麦克金尼斯 (Sam McKinniss) 展出了一幅叫做”美国偶像(拉娜)“(American Idol (Lana))的油画新作。在这幅画中,拉娜·德雷 (Lana Del Ray)身着一件白色的无袖上衣和一条白色裙子,脚上穿着 Converse 经典的 Chuck Taylor All Stars 帆布鞋;她双手握住麦克风,仿佛在祈祷一样。在她身后,粉色纸屑像雨一般落下,仿佛是一场幽灵般的粉红极光。麦克金尼斯这幅给歌手的画像有力地展现了粉色显著的影响力,尤其是运动粉这一种粉色 —— 它如何代表心绪、夜晚、天堂与葡萄糖,它如何在当下不断自我更新却又让我们想起过去。你只有身着这种粉色才能拥有它的力量:2004 年,小甜甜布兰妮在洛杉矶的肯特伍德度蜜月,穿着她那件印着“我是美国梦”的 T 恤衫,整个人闪闪发光;在电影《我爱贝克汉姆》(Bend It like Beckham)的结尾,谢茜 (Jesminder)身着沙丽,满脸荣光;拉娜·德雷那几近神圣的能量在黎明到来前闪烁。当然,更不要忘了素姬飞跃在空中时的狂喜。
Durga Chew-Bose 是 SSENSE 的资深编辑。
- 文字: Durga Chew-B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