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调研：Gucci “L’Aveugle Par Amour” 圆形太阳眼镜

戴上这幅眼镜，从镜片中看到的世界呈现出暗色的渐变。李子红色的丝绸防尘袋里装着一本信息手册，还有用 34 种语言写成的防伪证明。册子中将这副眼镜的遮阳程度描述为“装饰性的”—— 听起来古怪得有些迷人。而这副眼镜最显著的特点？—— 环绕在两个镜片周围的一圈“L’ Aveugle Par Amour”字样。

这句格言可以很容易地在英语中找到像“为爱盲目”这类现成的对应短语，或更笼统一点说，“爱是盲目的”。然而，法语原句的结构有着对宾语的强调，直接的翻译应当是“盲人，因为爱”。用不那么诗意的方式来理解，它暗示了“一个用心而非大脑思考的人”。现在你明白了，这是一种人生状态，而不是一个阶段。

但对我而言，对爱盲目似乎并不是一件特别有吸引力的事。“爱”的部分没什么问题，但是“对自己的行为失去控制”这一点让我觉得不太舒服。这听起来像个警世童话的标题，而且完全不是迪士尼那种风格的童话：在这个故事中，主角因置身于浪漫的帷幔之中，让错误都变得无法辨别，或更糟的是，错误变得都可以被原谅；直到第四次约会时，主角甚至忽略了自己正在吃带菠萝的披萨。不，这样的故事真的不适合我。

如果真要身在礼品店里的太阳眼镜旋转展架前，让我选一个展示在自己脸上的信息的话，我会选接近于“职业小丑”或是“天生淘气”之类的句子；甚至“科尔·波特（Cole Porter）的文字与音乐”我也能接受。

说真的，如果眼睛是灵魂的窗口，那么用一则信息来装饰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为什么就只停留在窗口的部分呢？ 或许，我们可以给灵魂的墙换一种颜色；给我灵魂的地板铺上淡紫色的地毯；再加一盏台灯、一个书架、一个能让你更好地收纳毯子，遥控器和其他零碎物品的脚凳。在那幅沃霍尔画框旁边的架子上，我不介意放上一台尤加利精油香薰机。那句话好像不太适合我灵魂的窗口，倒还不如挂上块“免费小狗”的标牌。

收到这幅眼镜的第二天早上，我的起床气超乎寻常 —— 是那种被前一晚的噩梦激起的特有阴郁，那种本不必让人烦扰、但还是让人摆出一副臭脸的愠怒。没处发泄的我丢下还在睡觉的爱人，趁着冬季的清晨出门散了个步；我选了衣橱中最浪漫的一件衣服来搭配这幅眼镜上那句令人费解的新格言：一件黑色的高领衫，胸口正中、依偎在我心头的是一朵巨大的红玫瑰刺绣。

身处户外，我愈发担心脸上这副太阳眼镜显出的荒谬。太阳镜明明是用来隐藏非语言形式的交流的，你通常会在坐在第一排的安娜·温特（Anna Wintour）、专业的扑克牌玩家，或是去监狱路上的帕丽斯·希尔顿（Paris Hilton）脸上看到它；太阳镜的本质理念在于不显露你此刻的想法；玫瑰色的太阳镜让这个世界看上去更玫瑰色些，那我的太阳镜会让人以为我其实很在乎吗？

走着走着，我发现了一个被新雪覆盖的公园，肥肥的松鼠在树间跳跃。我戴上了白色的苹果耳塞来搭配太阳镜，以进行更进一步的时尚宣言。而命运则通过耳塞将凯莉·迷洛 （Kylie Minogue） 1988 年的单曲《把它变成爱》（Turn It Into Love）送到了我耳边。你很可能已经不记得这首有着动感十足的合唱，并曾荣登（日本）单曲榜第一名的乐观金曲了。当时还很年轻的凯莉·迷洛对此刻的我唱着以下的歌词：

如果你能直视你的内心
并明白是什么让你感到痛苦
你得要相信别人
不要让仇恨成为阻碍
就把它变成爱，把它变成爱
敞开你的心扉
你将不再会感到羞愧
如果你把它，把它，把它变成爱

一周之后，我愉快地醒来，看到一条朋友想要约出来吃点心喝早午茶的短信。当时，我已经对搭配我那个“充满宣言感的配饰”开始厌烦了。如果不是因为为了 Gucci 和凯莉·迷洛，我可能早就愤怒地把这副太阳镜扔到房间的另一边了。我试图在这副太阳镜、一条丝绸围巾和一顶三个时装季前买的渔夫帽之间寻找一种风格上的和谐统一，但这种搭配似乎并不太合适。“你要明白是什么让你痛苦。”从前的我可能早就勃然大怒了，而现在的我只是把我的渔夫帽帽沿向上翻起。帽子的线条现在朝我报以了微笑。就“把它，把它，把它变成爱，”我想。

吃完点心后，我去打了耳洞。这是我第一次在身体上穿刺，也没有纹身。也许我也“因时尚而盲目”了？为了搭配我的太阳镜，我把一块金属穿进我的皮肤。但也许这只是自爱；自爱是唯一真正盲目的爱吗？只有等我领养了一只猫、一个孩子或是北安大略的一条高速公路时我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至少现在，我那镶着金边、自信地咄咄逼人的太阳镜和静静地在我耳朵上休憩着的金色耳钉很搭配。

很快，我的太阳镜跟我开始有了团队默契。如果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我只需要把鼻子抬向天，让我的视线和镜片稍浅的部分重合，世界就会几乎如其原样地呈现。这副太阳镜也总是吸引人们盯着我看，这还挺合我意的。在夜晚，我带上太阳镜聆听柴可夫斯基，在我的城市里漫步，在公园、亮着灯的安静街道和隐蔽的小巷中驻足，不为人知地闭上眼睛。我在空荡荡的餐馆里观察帅气的侍者试图努力假装出忙碌的样子；我站在夜店的角落，让音乐的震颤通过新打耳洞上的耳钉魔法般地为我带来情欲的快感。现在的我能把任何东西都变成爱。

如果事情都如我所愿，或许这会儿我现在已经是一位时尚考古学家了。伊特鲁里亚的沙子每晚洒在我的枕头上，我将伴随着古老的谜题醒来，并易如反掌地将它们一一解答 —— 比如说：那小小的金色 Gucci 蜜蜂究竟代表着什么？从此开始，在我 50 岁的时候，我或许会进化成为一位艺术史学家。我的爱人们会抱怨我的指尖舔起来有老旧纸张的味道，而我会觉得这样的话无聊透顶。我或许会在一张熟悉的油画背面发现一副有色的佛罗伦萨眼镜，上面用罗马字母刻着一条讯息。我也许会获得所有这些成就，但却是 20 岁的凯莉·迷洛为我解码了 Gucci 太阳镜的秘密：如果你能准确地找到那些用在仇恨、心碎、愧疚、羞耻与破坏上的能量，并将它们重新转化成爱的话，何不为它的活力而盲目呢？爱本来就是透明的。毕竟，披萨饼上的菠萝是可以被剔开的。

1878 年的一个关于“太阳-眼镜”的用法说明中，说太阳镜是让我们能直视阳光、能第一次直接与赋予了我们生命的危险热量对视的镜片。Gucci 的这副太阳镜让我能够直接与爱的火焰对视，让它燃烧得更旺盛，并且去研究它。这副太阳镜所传递的信息是一种承诺，而非宣言。“L’Aveugle Par Amour”是一种意图。我花时间来致意我所付出的那些或好或坏、或长久或短暂的爱。当在室外的黑晚摘下太阳镜时，我不得不眯起了双眼。

迈克三世（Michael the III）是一位来自蒙特利尔的写手和摄影师，其作品见诸于《Gayletter》、《Document Journal》、《THEFINEPRINT》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