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调研:
Jacquemus 蓝色
Le Minho 手包

Doreen St. Felix 与微型手包的苦涩悲剧

    小型包款向来都是存在的:花押字腕包、圣餐仪式时的小手包、晚宴手袋…… 它们一直都承载着某种另人难以忍受的真诚,来自一个女人,或一个女孩,对于某种着装规则、宗教信仰、或婚姻规则的遵循。

    类似“明星认可的微型小包如何改变了这位《Vogue》杂志编辑的生活”这样的标题中,“微型”的新含义是被曲解的,如同不用水平仪就订到墙上的电影海报一样。也许世界各地的编辑们都喜欢用这种命名方法,是因为它可以同时表达两个截然相反的概念:科技式的效率和涅槃。那些晃荡在佩丽冉卡·曹帕拉(Priyanka Chopra)和坎达儿·珍娜(Kendall Jenner)指尖的、不实用到令人惊叹的小物件,对于职业女性来说,却散发着神秘的能量,也是她们的精神动力。空间虽小,“微型”这个概念却是一种暗示。它迫使你回答隐藏在廉价实用的托特购物袋背后的那个你一直逃避的问题:你生活中所必需的物品究竟有哪些?手机、钱包(不用带钱包,只带借记卡就好;还有地铁卡;你“从来不带现金”)、钥匙、也许还有一盒香烟。如果烟盒让你的皮包出现皱褶,那就干脆不带,到时跟别人蹭三根。

    “有趣的是去教堂与去夜店用的手包尺寸几乎相同。”

    “在现实生活中”,当微型手包出现时,通常等同于一种不祥的浪漫。“迷你”或“婴儿”在时尚语境下成了更加激烈而真切的形容词,而两个词本来意味着的天真早已渐渐地变了滋味。婴儿包根本无法代表“高效”,它只想去派对狂欢;它还在纳闷自己为什么没在 13 年前流行起来 —— 当帕丽斯(Paris)和林赛(Lindsay)从加长版悍马豪华轿车里醉醺醺地下车的那一刻;与她们一样,它的吸引力因其潜在的悲剧性而存在。

    拉开米色保护袋的系绳,我终于见到了 Jacquemus 的 Le Sac Minho —— 泛着性别倾向明显的蓝色,这个美美的包算是“洛丽塔”的粗糙变体版;肯定已经有人说过婴儿包“一点都不女权”。我走到镜子前,用“少女式”的拎法拎着它 —— 因为包实在太轻了。(20 世纪之前,因为会让人联想起圣母玛利亚长袍的颜色,婴儿蓝曾一度与小女孩联系在一起)。手腕与肩部放松,整个右侧看似变长了。

    Le Minho 保留了筒状包的拥挤结构,也因而突出了它的喜感。三层内袋好似几个钱包被按扣压在了一起。两个手柄小巧得绝对容不下你的手臂,也自然没法把它背上肩膀,也许是受到了腋下夹着法棍漫步街头的二线明星们的影响;拎 Le Minho 是“摇晃”的同义词; Le Minho 向上流社会的名媛们兜售了一件没用的废品,尽管名媛们并不承认自己也同样可以被如此形容:它既传达了光鲜的魅力,也传达了戏谑的嘲仿。我拎着它走在我家附近的主干道上,摇晃的身影估计会让我显得张扬又无知(应该只有周日早晨或周五的晚上才会例外)。17 厘米长,10 厘米宽 —— 有趣的是去教堂与去夜店用的手包尺寸几乎相同。

    这款包的设计师是 28 岁的 Simon Porte Jacquemus,一位来自法国乡村、脸和大腿差不多宽的帅小伙。他设计中呈现的海滩仿佛从未被污染侵蚀过;Instagram 账号中那些女模特们身后的海滩也同样纯净得不知污染为何物。在如今这个“人类纪末期”采用度假着装和米色作为设计灵感,他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影迷(潜意识中,Jacquemus 似乎对“时代末期”略知一二;在他的 Instagram 上,背朝镜头、露着丁字裤晒痕的欧洲女性总是被连发三次)。“这有点像 80 年代电影中的陈词滥调。”Jacquemus 在谈到自己的书时说道 —— 一本以法国海滨小镇拉格朗德默特(La Grande Motte)命名的书。晒成小麦色的白人女孩“在去海滩的路上,吃着冰淇淋,玩着网球,坠入爱河。她在此时此地,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迷失了自己。”

    游荡了一天之后,赤色陶瓦屋中的晚餐在呼唤着她。她伸手够向以一条河流的名字命名的 Le Minho 手包 —— 一条贯穿加利西亚的河流,它与以“遗忘河”(River of Unmindfulness)命名的 Lethe 河相连,是冥王哈德斯地狱里的五条河流之一。Le Carino、Le Pitchou、Le Chiquito 和 Le Pequeno 四款包的名字也都是词语的缩写,表示“小”的意思。Jacquemus 在采访中谈及他本人与他创作中的女性时,“天真”似乎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语。“我就是带着一份天真长大的,”他提及巴黎时说,“后来我从乡间来到这座大城市,我依然是那么的天真。”在谈到自己从 19 岁就开始创立的品牌时他补充道:“我最开始创造的女性形象真的特别单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变得越来越成熟了。”

    本图单品: Jacquemus 手提包

    “ Jacquemus 女孩依然天真地相信她不是白人,而是‘欧洲人’。”

    Jacquemus 女孩依然天真地相信她不是白人,而是“欧洲人”。从它的面料和拉丁语名称中都不难看出,这是一种对美式风格的责难。这个婴儿包让我觉得自己像爱丽丝一样,一头扎进了扭曲的时空。去年,一位塞尔福里奇百货(Selfridges)的配饰买手说,女性之所以被婴儿包吸引是因为这是一种“更低调地穿大牌”的方式:简直是疯癫之语。九月的时候,蕾哈娜(Rihanna)带着一个约 7.5 厘米高的蛋黄色 Le Chiquito 包去了岛国巴巴多斯,参加了在自己长大的那条街上举行的剪彩仪式:这条街于 2017 年被更名为“蕾哈娜大道”。在仪式上,她被任命为“非凡大使和全权代表”。她用两只手拎着的 Le Chiquito 就像殖民王冠上的宝石那样不起眼。

    说回我的 Le Minho,它在我的桌子上躺了好几天。这张桌子曾是我男友的柜子,是从一个住在肯尼迪机场附近的女人那里淘来的,她经常会在家中用水清洗自己捡来的家具。这个包与我的一套旧“口袋书”长度一样,但当我试着把其中的一本塞进去时,它笑了;在出门时就只带着它,和带个更大些能装得下《Severance》(这是一本关于一种疾病如何加速了世界末日到来的小说,由Ling Ma所著)的包这两个选项中,我选择了后者;我能想到唯一适合它的场合是一场在玛萨葡萄园岛的婚礼,可是早在我拥有这包之前就已经举行了;它盯着我,越来越像一个拥有变化莫测魔力的护身符;有一天,我问它想去哪里,像询问魔杖一样向它请教 —— 我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套上一条嫩粉色的 Miu Miu 短裙,在眼睑上涂了些凡士林。

    配饰行业的通货膨胀让 690 美元(或更低的价格,视颜色价格有所浮动)的 Le Minho 可以令人信服地声称自己是大众奢侈品。地铁上,当我把仅仅塞了一个手机、一管唇彩和几根卫生棉条就已经显得鼓囊的 Le Minho 放在身旁的座位上时,它尖叫了起来;于是我把它放在腿上,安慰它平静下来。它就像希区柯克(Hitchcock)电影中的手提包一样鲜活,将女人带到一种通过物质而达到的逃避,昙花一现且令人悲哀。走进上东区的 Serendipity 3 餐厅,我将 Le Minho 扑通一声放在桌上,点了著名的冰冻热巧克力;服务员近乎鞠了一躬;我喝下了这奇怪的东西。Le Minho 特殊的糖果色并不适合这里充满雕花椅子和繁复吊灯的甜腻环境,于是,我继续为它寻找合适的场合。我又问了一遍我妈周日的礼拜时间,她又告诉了我一遍,但我还在犹豫;我问 Alex 是否愿意一起去精品剧院看电影,他却回复说晚上有一场意大利惊悚片放映,是阿基多(Argento)的首部作品《摧花手》(The Bird with the Crystal Plumage)。结论是无论在哪里,我都觉得拎着它不合适;唯一会让它看起来顺眼的地方,应该就是在别人的 Instagram 里了。

    就像几乎所有的事物一样,在手包与女性产生联系之前,它是和男性有关的。他们才是会去不同场合的人。1991 年,人们在阿尔卑斯山上那个发现冰人奥兹的地址附近找到了一个藏匿着麂皮的包袋;耶稣让犹大提着他的钱包 —— 当然这要取决于你酒店抽屉中的圣经是哪个版本 —— 犹大正是因为一个零钱袋而封印了耶稣的命运。如今,手袋是精神分析的对象。据说它能强化女人的自我意识:“你包里装着什么?”杂志都会这么问。“潮包”(it-bags) 的等待名单被称为“狂热”是有原因的。弗洛伊德观察着歇斯底里的朵拉用手指抚过的她的“手提袋”,把这种强迫症行为比作是自慰。手袋经受了政治性的厌恶。我这一代人喜欢的实用“潮包”都很严肃和低调 —— 而女性主义者最喜欢的则是衣服上的口袋。黛安娜·佛里兰(Diana Vreeland)应该会很高兴知道这一点。

    再说回 Le Minho。它性子很急,一直在跟我调情。对 Le Minho 来说,我一定不是个有趣的人。我没带它去三星餐馆或市中心的夜店,尽管它应该很想去看这些地方:它本来就是为“市中心女孩”而设计的,即便市中心已经光彩不再了。可怕的是,我有时会把它塞进杂货袋里,让它与洋葱和大米挤在一起:单独拎它实在是太累赘了。不要小看它的体积,它其实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物件,如同一张贪婪的大嘴。和它在一起,你根本无法“拎起来就走”。有一次,我穿着一件我喜欢的黑色连帽衫,拎着我不是很喜欢的 Le Minho,去家附近的咖啡馆 Loud Baby 买燕麦奶拿铁。当我费力地把皱巴巴的纸币从包里掏出来时,咖啡师的头都歪了;我感到自己的脸涨得又红又烫。

    Le Minho 的这种讽刺效果在不那么过分的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一天晚上,我参加了一个非营利艺术组织的筹款晚宴 —— 那张我买不起的入场券是别人送给我的。我穿了一身黑,涂成电蓝色的指尖拎着 Le Minho。一个穿着波尔卡圆点裙,仿佛纱笼一样女人盯着我,“你是 Jacquemus 女孩?”她在裙子和包之间来回比划着问道。对她来说,我肯定是。那块金色的“Jacquemus”铭牌小到人们在远处时不得不眯着眼睛才能辨认出来,不过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做了 —— 它早就四处售罄了。

    Doreen St. Félix 是来自布鲁克林的一位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