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的疆土：
时尚对“新西部美学”的迷恋

牛仔都去哪了？答案是：遍地都是。美国的边疆在 1890 年正式“关闭”了，但神话却依然被流传着。内战的制服演变成了狂野西部地区（包括大峡谷、谷地和平顶山）的制服，最终渗入流行文化，成为周期性时尚潮流中的常青树。“节日潮服”是 1970 年代的嬉皮牛仔们为了娱乐、而非工作所穿的行头，并且只在科切拉谷穿一个周末。美国西南部的元素不断出现在 T 台上 —— 延续着上一季猖狂的“outlaw”（法外之徒）主题， Vetements 在 2019 春夏新款中推出了田园风垫肩连衣裙和牛仔靴；Études 则大量运用宽松剪裁的佩斯利印花和流苏元素；Acne 主打了大地沙土色；由Collier Schorr 拍摄的 Vanity Fair 九月刊封面故事 中，米歇尔·威廉姆斯（Michelle Williams）身着 Wrangler 牛仔衫、戴着 bolo 项链，顶着牛仔帽。有些西部元素总是带有一种末日前夕的气息 —— 那种胸口布满尘土，透着寂静与沦陷的感觉，让人不禁联想到史学家弗雷得里克·J·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1893 年在《边疆假说》（Frontier Thesis）中所展示的帝国主义式的乐观主义。在特纳的《边疆假说》中，西部土著的疆土变成了传说中的“自由之地”，对这片疆域的虎视眈眈和极度残暴成了“美式发展”神话的基础。狂野的西部服饰仿佛是象征美式怪诞的战袍 —— 无论你站在哪方战营，都在为迎接末日而装扮。

去年九月，电影场景里的牛仔们开始走上T台，用服饰向观赏者展示着边陲神话。[Raf Simons] (https://www.ssense.com/en/women/designers/calvin-klein-205w39nyc)为 Calvin Klein 打造的第二套系列就凸显了关于“美式恐怖和美式美丽”的主题。这一系列的秀场笔记里提到，此次灵感来源于“好莱坞梦工场及其所打造的美国恐怖故事和强大的美国梦”。没有什么能比西部开拓者更能表现美国梦和美国恐怖故事了：西部风格的色块衬衫和带着黯淡光泽的裤子；一遍又一遍用黑色和粉色在白色丹宁上印制的安迪沃霍尔电椅；模仿墨西哥街头乐队所穿的传统刺绣骑士装的黑色修边裤。2018年的秋冬系列中，这些符号被再次运用，并加入了更多心思，配上了发亮的反光安全条和针织头套。西部风格的衬衫继续流行，但这次颜色更白、更类似无菌环境，有时还配上了白手套；整个系列像是末日前夕的服饰缩影，几乎适合各种天气：防护头罩搭配层层叠叠的雪纺荷叶边连衣裙，形成了偏执与脆弱的鲜明对比 —— 厚实的深 V 领外套故意露出的柔软皮肤也有异曲同工之意。牛仔靴的鞋尖总是悄悄地从裤脚钻出来，一季又一季地证明着它们经久不衰的顽强生命力，既微妙又独特。设计师 Raf Simons 对 Calvin Klein 的理解也是对永恒的美国精神的理解：神话中的角色从未逝去，一直不详地潜伏在历史与传奇之间的边疆。

今年二月，Pyer Moss 的创始人兼设计师 Kerby Jean-Raymond 将传统的牛仔风格进行了全新的诠释：2018年秋季系列的灵感来源于常常被忽略的19世纪黑人牛仔，以及当时最受欢迎的黑人牛仔竞技者、人称“昏暗恶魔”的 Bill Pickett 。设计师将传统西部风格的工装服饰演绎成了更为高贵的设计：缎面和补丁相结合的西装，流苏裤也演化成了侧面有褶皱细节的牛仔裤。这些设计强化了边陲神话的持久力；那种一眼即可辨识的能力，测试着你的识别和整合能力。大多数时候，所谓“城市牛仔”这种称谓只是在特定语境下才存在，更不要提成为真正的“牛仔”了。因而设计师 Jean-Raymond 拒绝把 Pyer Moss 称为“街头风”或“都市风”确实不无道理：这个系列的标题是“American, Also.”（美国，亦及。），“AS USA AS U” （像你一样美国）的标语印在他与 Reebok 合作款连体衣的一条裤腿上。这些都感觉那么的“牛仔”，所以除了“牛仔竞技”带有这个形容词之外，其他所有都不需要再附加任何标签，因为它们就像竞技赛上的服装一样华丽而繁复，最重要的是超级抢眼。

在《Kaleidoscope》杂志的 2018 春夏限量刊封面上，Telfar Clemens 站在一条泥土路上，下方印有一行草写体文字：“我不只是个牛仔，我是头牛。我们都是牛 —— 起码现在还是。”这种说法与以他的同名品牌 Telfar 的标语如出一辙：“不只是为你，是为所有人。” 这就像他对这一通常被称为 “粗旷的个人主义风格”类型的解读指南。“Telfar乡村风”是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的 —— 它是狂野西部的尘土的反面。秋季系列主打了流苏运动裤和夹克、袖部超高开缝的大衣像是挂在模特身上的斗篷；更多镂空的元素运用在白色单宁裤和斜角超高筒皮靴上。整个系列都非常实用。带帽的卫衣，膝部以下变成喇叭口设计的牛仔裤，臀部印着“CUSTOMER”（顾客）字样，提醒着我们西部风格的服装即是戏服又是制服，就像一场去除了浪漫元素的“狂野西部秀”，既滑稽又讽刺。

西部故事中最显眼的角色就是开拓者：他既是先锋又是牛仔，也是无数电影中的明星。焦虑、粗野、充满野心，在没有任何规则的情况下维护着规则，用暴力实现“昭昭天命”。他不是唯一的角色，却是最不可避免的角色，他是美国最错综复杂的建国传说和价值观里的主角。我们在每次西部文化重现之时就会见到他，只要美国还在，西部就在。当然，这一概念也延伸到了环境严酷的“终极边疆”—— 外太空。赛尔乔·莱翁内（Sergio Leone）的赏金猎人变成了《星际牛仔》（Cowboy Bebop）中的赏金猎人，Travis Scott 2015 年以牛仔竞技命名的专辑《Rodeo》中的第一首歌将我们带到“九光年之外，紧邻开普勒太阳系”的地方。Mason Ramsey 在沃尔玛里唱着“看不到的地理”。互联网也曾是一片“新的疆土”。还有 Calvin Klein 用乡村风格连衣裙搭配的朴素的白色“太空员靴”。如果说西部带着“末日前夕”的气息，那么西服风格服饰也不可避免地传达着世界末日服饰的意味，以及它所唤起的“新边疆”。同样存在的还有富人们的奢侈生存主义：当他们对旧边疆不可逆转的命运感到不适时，便开始计划占领下一个新边疆，这次也许是“最后一个” —— SpaceX在加州天空中划下了西部世界里的一抹血色晚霞。

Rina Nkulu 是生活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写手和艺术创作人，她的作品曾发表于《Real Life》、《Rookie》等杂志刊物。